扼住癫痫的咽喉

导视

一个身患重症30年的女人，疾病的折磨让她几度绝望，在中国，像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很多;一个年近花甲的神经外科医生，每天的工作就是和枯燥的脑电图打交道。

采访陈述花(00：00：37)：人脑的电活动确实是非常奇妙。

在陈述花的眼里，这些图像具有非同一般的神秘意义。

采访陈述花(00：00：46)：尤其是癫痫病人的脑电活动就更加不可思议，有很多地方还没有被完全揭示。

从没有碰过手术刀的他，却用手术给病人带来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扼住癫痫的咽喉——陈述花》科技人生即将播出。

2007年7月9日的上午8点，刘红被推进了手术室，对她来说，这次手术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后机会，外人并不知道这个家庭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做出手术的决定。

采访刘红父亲(第九盘 00：39：56)：思想斗争还是很激烈，到底做还是不做，如果要做，确实有很大风险。

这是一场寄托着全家后希望的手术，也是一场关系到刘红后半生幸福的手术。

采访刘红父亲(第九盘 00：39：56)：那些风险一条一条的，要讲出几十条来，有可能失去记忆，也可能不会讲话。

为了这一天，刘红一家整整等了30年。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电生理分析室，神经内科医生陈述花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他仔细地研究着每个病人的脑电图，希望能从中找到癫痫发作的具体部位。早在1886年，英国伦敦的医生就为一位22岁的癫痫患者进行了开颅手术治疗，手术后病人痊愈，癫痫再有发作过，从此掀起了外科手术治疗癫痫的次浪潮，但由于当时对癫痫发作的原理认识不足和对脑定位技术的欠缺，手术死亡率很高，直到精确的定位诊断技术出现后，能够清楚地知道病灶所在，外科治疗癫痫的手术才真正发展起来。而刘红的脑部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刘红痛苦的回忆开始于14岁的一天，她突然跌倒在了课堂上，人事不省。但在此之前，她已经隐约感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采访刘红(第九盘 00：14：47)：一上课，当时老师讲课就听不见了，讲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到醒过来老师已经讲过了。

年幼的刘红此时并不知道，她已经患上了一种在当时看来几乎不可能治愈的疾病，虽不致命，但是及其顽固，在整个中国，患有这种疾病的人超过九百万，并以每年40万人的速度迅速递增着，这就是癫痫，癫痫也是一种古老的疾病，几乎在人类开始之初，就有着它的踪迹。

早关于癫痫的记载可以追溯到2500年前的古希腊，据说苏格拉底就患有癫痫，因为科学不发达，那时候的人们普遍认为癫痫是恶魔附体的表现，是一种邪恶的疾病。在我国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关于癫痫病的早记载，但对于癫痫的病因，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在十九世纪之前，一直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当现代医学逐渐发达，人们通过研究发现，能引起癫痫发病的原因很多，比如说孩童时期的一场高烧，一次脑部外伤，或者是一个正在迅速生长的颅内肿瘤，除此之外，癫痫还有可能遗传。而当癫痫发作时，明显和常见的症状就是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另外，还有许多不易被人察觉的症状，比如说愣神发呆或者是思维异常等等。

采访陈述花( 00：02：42)：前不久在我门诊有一个儿童患者，是个男孩，他的智商特别高，学习成绩也非常好，但是动作停止不下来，一会动动你的听诊器，来到诊视以后动动你的音叉，动作很难中止，这样的动作是在一段时间内就出现，隔一段时间又好了，表现看起来就像行为问题一样，但是实质上这个小孩后来经过我们的检查发现有癫痫发作，频繁的癫痫发作导致这种行为的异常。

对于云南姑娘刘红的父母来说，若不是拼命回忆，他们早已忘记了刘红小时候的一次意外摔倒，当时小孩的头磕在了水泥地上，现在回想起来，那次意外可能就是刘红患上癫痫的原因，刘红此后的人生彻底被改变了。

采访刘红(第九盘00：15：13)：两个同学，上学放学都跟着我，不要单独一个人，我们那时候学校在山上，要爬一座山，怕摔下来，让同学跟着我。……00：17：00那时候治疗就是吃药，什么药都吃了，听到什么偏方就吃什么偏方，中药西药偏方都吃了。

这是一种令人防不胜防的诡异疾病。

(采访一句话)

在中国，患有这种疾病的人超过了九百万，刘红就是其中之一。是他让刘红重新看到希望。

(采访一句话)

《扼住癫痫的咽喉——陈述花》，科技人生正在播出。

就在刘红被诊断出癫痫的那年，与云南远隔千里的哈尔滨，一个年轻人考上了北京协和医科大学，他将前往那里的神经病学系攻读硕士，他就是陈述花，他的导师是当时全国有名的电生理专家冯应琨，陈述花每天都要和各种脑电图打交道，但这项在别人看来非常枯燥的工作，却是他的兴趣所在。

陈述花采访(00：04：28)：在大学时期，一个解剖的实习课要分组，每一个组两三个同学，大家在一起做中枢神经解剖，周围神经解剖的时候，发现有很多和其他别的组织器官有不同的地方，所以引起的我很大的兴趣。

毕业后，陈述花被分配到北京协和医院的神经内科，在这所全国知名的医院里，病房人满为患，住不下的危重病人只能躺在急诊室留院观察，整整半年，陈述花没有离开过医院一步。

陈述花采访(00：05：41)：二楼和一楼之间有那么一个门，那个门开开以后就能够当成一个房间，关上以后它就是一个通道，所以医院为了保证让我在那里住，就一直保持那个门开着的状态，所以就隔出一个房间来，我在那里面住了有六七个月的时间。

不久后，陈述花被任命为神经内科总住院医师，这意味着他将承担更多的责任，此后的几年里，陈述花吃住都在医院里，病房有事随叫随到，也是在这一时期，他频繁地接触到了癫痫病人。

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癫痫病一直被认为是一种神圣的疾病，因为病人发作时像是受到鬼神支配，在整个中世纪，人们都把癫痫现象与神秘的宗教联系在一起，在古代欧洲，癫痫病人有时会被认为是被魔鬼附身，其中很多人被活埋或者被当作女巫活活烧死。

这种情况直到19世纪中期才得以改变，英国医生杰克逊首先提出癫痫是由于大脑灰质异常过度放电引起，大脑分为左右半球，每个半球又分为额叶，顶叶，枕叶和颞叶四部分，当这些部位的神经元细胞异常放电时，相应的功能就会受到损伤，引发癫痫。

采访陈述花(00：08：12)：其实我们看见病人发作的时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脑子里边的放电是随时在出现的，那么这种放电有的病人会频发，有的病人是偶发性的，不管怎么样，就是说癫痫病人脑子的放电随时都可能发生。

遗传，孕妇怀孕期间的感染，新生儿生产过程中的损伤，以及儿童在生长发育过程中的一些疾病和外伤都有可能导致癫痫。根据统计，每一千个人当中，就有五个人患有癫痫，在某些落后的地区，癫痫的发病率会更高。

在九十年代以前，癫痫病的治疗效果很不理想，当时既没有长时间做脑电图的设备，也没有具有高分辨率的核磁共振，神经内科医生大多只能根据经验来判断病人是否患有癫痫，给病人开几种可能有效的药物，能不能见效，能治疗到什么程度，医生并没有太大把握。刘红也经历过这种几乎无望的治疗。

采访刘红(第九盘 00：17：00)一倒出来一把药，好几种，这个药几颗，那个药几颗，一吃就吃这一把，吃了以后不想吃饭，影响食欲，就是不想吃饭，没精神。

不同药物对不同癫痫类型的治疗效果相差很大，如果不能准确诊断癫痫类型，对症下药，药物效果很难保证，而且还容易被各种表面症状迷惑，引起误诊。

采访陈述花(00：03：20)：包括多动本身，还有其他别的一些行为的中断，思维的中断等等都会被误解为精神障碍，甚至用精神疾病的药物治疗，而忽略了癫痫这种疾病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癫痫病人的病情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刘红也是如此。发病后的几十年间，她和家人都是在四处求医问药中度过的，为了治病，刘红还铤而走险接受过所谓的手术疗法。

采访刘红的父亲(第九盘 00：30：00)：医院他们介绍说，这个癫痫发作主要是受什么神经什么影响，所以就是在脊椎后边埋上一个钢圈，就可以阻断这个发作的病灶，阻断这个神经，是听说这个对治癫痫有好处，所以我们也就去做了。

那三个钢圈至今还在刘红体内，虽然经历了痛苦的手术，但刘红的病情并没有向大家期待的那样得到改善。

采访刘红(第九盘 00：19：21)：后来就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原来不会摔跤，初不会摔跤，就是愣一下干什么，到后来慢慢的，就走哪儿就摔跤，……(00：13：00)十多分钟才醒过来，一发病就摔跤，这样，一个月要发，平均下来有20多回。

随着病情加重，刘红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她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对家人发火，每当想到此后的人生都会这样度过，绝望的情绪就深深笼罩着这家人，此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转机即将在不久后来临。

2007年，刘红抱着后一丝希望找到陈述花，她听说陈述花是国内癫痫定位诊断的。

陈述花之所以在治疗癫痫方面名声大噪，是由于2002年，他把癫痫定位诊断技术从美国引进到了中国，使脑外科手术治疗癫痫成为一种的方法。那一年陈述花53岁。

采访陈述花(00：11：47)：我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期间，访问了美国的东海岸和西海岸一些非常大的癫痫中心，……我看到他们和我们有很大不同的工作方面是给癫痫病人做定位诊断，在这个定位诊断过程当中，我发现他们应用了很多技术，其中包括长时间的视频脑电图的监测技术，……所以从那时候，我萌生一种想法，这项癫痫定位诊断的技术一定要引进到我们国内来。……癫痫病人无论是药物治疗还是外科手术治疗，都需要有一个精确的定位，即便是全身发作，也要给这种病人进行准确的定位，才能有的放矢，选择准确的药物。

在陈述花的门诊室，询问一个病人病史的时间通常要45分钟左右。

同期声——陈述花门诊(第二盘 32：10：00)：你小时候有什么病，两三岁的时候发高烧得肺炎，全身抽起来，有这个吗?你妈跟你说过吗?(发高烧好像有过吧)那是几岁?(也就是三岁左右)。

采访陈述花(00：08：44)：有些癫痫类型很不容易被人们认识到，有的症状非常轻微，非常隐蔽。比方说有的人一过性的胃气上升，有的人会出现一过性的对环境认识的改变，比方说这个环境从来没见过，突然会感觉到这个环境似曾相识，也有的是他每天就在这个环境下，突然感觉到这个环境似乎非常陌生，所以这种类型的症状是常常被认为精神症状，那么归到精神疾病里边。

通过细心地询问病史，陈述花总能发现那些被别人忽略了的细节，而恰恰就是这些细节，能更准确地揭示事件的本质。正是这次初诊，给了刘红父女继续治疗下去的信心。

采访刘红父亲(第十盘 00：06：17)：她有一个症状就是头这样子，发病的时候，头往左边歪，所以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在其他医院看病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问的这么详细，但是到了北京以后，那个刘主任就问的很详细，我们说她这个头往左，是往左扭还是往右扭，扭不扭?怎么个扭法，结果给刘主任介绍以后，为什么他诊断在左颞叶，因为她这个头往左面偏，这个是发病病灶重要的标记。

采访陈述花(第七盘 00：16：04)：这方面得益于我的导师早年对我的教育，其实我们导师在那一代人的工作期间里边永远是这样的，对每一个病人的详细情况都非常详细的询问，询问他们的疾苦。我的导师曾经多次告诉我，你做完一件事以后，要回过头来审视一遍，有没有可能比现在做得更好。

随后的核磁共振检查结果，证实了刘红的癫痫病灶在左脑颞叶的判断，这一点，陈述花早已从症状学上分析出来了.

采访陈述花(00：21：34)：对于一贯平时用右手持物，用右手写字，用右手拿筷子的人来说，我们认为优势半球在左侧，所以左侧的病灶和右侧的病灶对病人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其中包括语言在左侧半球，无论是对语言的理解还是对语言的表达来说，它的优势半球都在左侧，左侧半球损害会给病人带来和右侧半球完全不一样的表现，左侧半球包括运动、语言、记忆。

但是究竟是在左侧颞叶的哪个位置?能不能实施手术治疗呢?

陈述花采访(00：17：51)：很多癫痫病灶并不在头皮的表面，很可能在脑的中心部或者深部，这样的病例不适合手术治疗，……所有的癫痫病人里边也不超过3%到5%需要外科治疗。

刘红究竟能不能成为这百分之五的幸运儿，一切要等到陈述花给她做进一步的定位诊断之后才能知晓。

采访陈述花(00：19：09)：癫痫病人的脑电图检查时间太短是不利于临床诊断的，……我记得我们有一位病人记录30多天，后记录到癫痫病灶，经过外科治疗以后，这个病人以后不再发作了。

刘红的头部被贴上一定数量的电极，这些电极将实时记录下脑部细胞放电情况，当某一个位置的细胞异常放电时，就会被电极捕捉并记录下来，而陈述花则能根据这些波形图和与之同步的发病录像，来确定出刘红脑部发生病变的具体位置。

采访陈述花(00：21：01)：头皮表面脑电图记录只能告诉你大概的范围，颅内电极脑电图就更精确的定位，这两者是相互结合的，在颅内电极脑电图之前要进行非常详细的头皮表面脑电图的记录检查，才能给病人癫痫病灶的定位定得更准确。

采访刘红(第九盘 00：22：15)：做了三天，要发三次病，发三次病才能下来，我们还算发的快的病，连了几天，那几天天天就发病就发了三回，三天就下来了，到后病灶都在一个位置。

整整30年，癫痫让刘红受尽折磨，

一个手术能够解决30年的病痛吗?

对于快要步入花甲之年的陈述花来说，

他的梦想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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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结果清楚地显示出了发生在刘红脑内的病变，为了遏制住病情的发展，陈述花建议病人尽快接受手术治疗，但是在刘红一家人的周围，也有着不同的声音。

刘红父亲采访(第十盘 00：37：46)：我们云南这些一直在提醒我们，就说你们一定要谨慎，这个脑部手术不是开玩笑的，要做不好就可能就会出大问题。所以一再提醒我们，你们一定要注意，一定要谨慎，不要轻易做这种手术。

刘红采访(第九盘 00：23：00)：担心，还是害怕，后来他说不用怕，这个手术，你这个位置的这个手术，还是算做出来比较成功的。

陈述花采访(00：22：46):颞叶内侧型的癫痫现在国际上已经达到广泛共识了，它是愈后好的一种癫痫类型……85%以上的病人都可以达到完全无发作或者是有显著改善。

刘红采访(第九盘 00：23：00)：后来就说做吧，做吧，就做了，就决定做手术了。

字幕：2007年7月9日

两个小时后，在陈述花定位诊断的帮助下，刘红的手术结束了。

采访刘红父亲(第十盘 00：02：28)：次我喊她，我看她会不会答应，喊她，她就答应了，然后答应以后，她就跟我讲了，她我的手表他们拿走了，她还记得，没有失去记忆。

手术后，刘红返回昆明，她的病再也没有复发过。

尽管已经快60岁了，陈述花每天的工作时间还是长达12个小时。

采访陈述花(00：25：03)：当你走这到一步的时候，你一定是对它着迷了，枯燥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甚至你会感觉到，把你的毕生精力都投入进去都不够用。

陈述花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能够在中国建立起亚洲大的癫痫定位诊断中心，现在看起来这个梦想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