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Albert Loren Rhoton, Jr. 教授

石祥恩

2016 年2月22日早上7点，我刚刚起床，立刻被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神经外科Rhoton 教授实验室医学画家Robin 和神经外科办公室秘书 Jessica传来的手机短信震惊，A. L. Rhoton 教授于美国当地时间2016 年二月21 日在家中去世，享年83岁。北美神经外科学会主席H. Hunt Batjer 说，“Dr. Rhoton 是显微神经外科事业的创建人之一，他改变了我们如何去做一名当代神经外科医生，如何对待和关心我们的病人理念。他深深的改变了我们，包括在研究、教学、外科技术和临床治疗方面神经外科治疗方法。(Dr. Rhoton was one of the founding fathers who changed how we, as neurosurgeons, care for our patients.His contributions spanned the depth and breadth of our profession, including research,teaching, mentoring, technical skill and clinical care.)”。美国神经外科医师协会(CNS)主席Russell Lonser 说A.L.Rhoton 是美国医师协会的楷模，他将作为一名伟大的神经外科医师教育家、领导者和导师被记入史册，他把他的全部时间奉献给了他的学生和同事。(“A.L. Rhoton embodied everything the CNS believes in,” ……. “He will be remembered as one of neurosurgery’s greatest educators—a true leader and mentor—and a kind man who always had time for his students and colleagues.”)。美国丹迪神经外科学会(Walter E. Dandy Neurosurgical Society)发表报告说，历史将永远记住Rhotn 这位伟大的显微神经外科解剖专家(The history of neurosurgery will remember him as its' greatest anatomist)。1996 年秋， 我到A.L.Rhoton 实验室学习，记得上世纪末, 几乎所有的研究生都有出国留学梦, 我们当时的神经外科研究所有近80-90名毕业生工作2-3 年后陆续出国圆梦, 再也不回来了，道理很简单，出国可在发达国家享受现代化生活，并有高收入，记得当时国外一年的工资，可顶上国内10-20 年的收入。当时对美国的了解几乎是在有限的媒体上见到，社会发达，年轻人在这样社会中蹦蹦跳跳，享受着浪漫幸福生活，从国外回来的人洋气十足。A.L.Rhoton 教授的工作在国内有所了解，一幅幅优美实用的显微解剖图片，帮助解神经外科医生真切直观的了解怎样显露脑的结构。这一切，一定是在现代化的实验条件下，用非常的方法制作出来。然而，亲眼见到A. L.Rhoton 实验室完全出乎我的想象，当时的实验室是神经外科办公室兼并出来的一间约30-40 平方米的房间，中间摆成长短臂不等的半弧形的实验台，有五个解剖台和显微镜，显得特别拥挤，出乎当时我对美国发达医学的理解，比我们在国内见到的神经外科中心的实验室还逊色一筹。然而，就是这个小小的实验室，对全球神经外科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使神经外科医生用手术角度理解脑内显微解剖结构，是做好当下手术的切入点，而不是夸夸其谈，秀手术拙技和旁门左路。在我离开时，在美国财团的捐款下，A.L.Rhoton 教授亲自组建了一座六层楼的脑研所。

实验室里每个学员做起手术解剖标本来，非常仔细和认真，每一个层面要求十分准确，清晰和美观(combine art and science in the beautiful field of neuroanatomy)。这样的解剖结构做起来难度极大，需要周密设计，仔细操作，一有失误，弥补困难，如同手术一样，大家都非常谨慎，非常珍惜每天的工作，几乎都是从早到晚，即使周末也来工作。记得当时有一位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做博士后，家里拥有地方私人银行，形容家有金山。但他工作极其努力刻苦，每天早6 点到，晚上8 点离开，周日上午足球锻炼，下午也来工作。从不休息，始终如一。我们大约每月有一次集体汇报(conference)工作进展，A.L.Rhoton 教授要求每位工作人员把近期的工作做展示，他负责手术技术，两位美工师负责艺术美学。这种把神经外科技术与美学艺术结合，对外科医生来说，收益无穷。记得当时A.L.Rhoton 教授给我的任务是两年以后给他两张完美的解剖照片 (perfected pictures)，这话听起来是一项满轻松任务，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有难度的，要得到一张完美的解剖图片需要夜以继日的工作，不断的操作和筛检。虽然他的报告和文章中选择了我做的一些工作和手术照片，可是我离开他时，也没一张自己认为完美的照片可以给他。我在1995 年开始做颅咽管瘤手术治疗，当时对下丘脑结构没有深入认识，到A.L.Rhoton 实验室后，对只有直径约1.2cm，占全脑0.3% 的下丘脑结构做了比较详细的解剖结构的研究，回国后从事了颅咽管瘤外科治疗得心应手。目前在单位手术切除颅咽管瘤1150余例，肿瘤全切除率95% 以上，现在每年手术治疗颅咽管瘤110 例以上。论文“Craniopharyngioma:Surgical experience of 309 cases in China”在欧洲Clinical Neurology and Neurosurgery 2008;110：151-159 发表。这是国外报告年手术切除颅咽管瘤多的医生，引起一些医生的惊叹，2010 年，美国新泽西大学医学院神经外科主任，时任美国医学会主席的Peter W. Carmel 教授在没有事先约定的情况下，突然到北京要求访问我的病房，了解我的手术情况，当看到我们治疗的颅咽管瘤病人时，深感佩服，认为不可思议。2012 年，他再次带领他的团队参观我的病房，这次来访完全没有了疑问和质疑。后来他对我一篇待发表稿审稿写到：我的手术切除颅咽管瘤方法是金标准，也是每一位神经外科医生许多年应该实现的目标(This paper will be the gold standard for microsurgical removal of craniopharyngiomas and will remain the goal for every neurosurgeon for many years to come)。2011 年美国神经外科杂志(J Neurosurgery 2011;114:1350-1359) 总结全球7 位学者，手术切除颅咽管瘤100 例以上报告中和2013 年在欧洲(Critical reviews in oncology/hematology，2013，88：514-529) 评价1990-2013 年26 篇手术切除颅咽管瘤报告中提到，我始终是手术例数多，全切除率高，的医生。在这里，我愿用一句歌词表达我对我的老师 A. L. Rhoton 教授深深的敬意和感恩之情，是你激励了我，使我战胜自我，当我站在您坚实的肩膀上时，我很坚强(I would like to share my feelings of deep appreciation and respect for the great life of my forever professor.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A.L.Rhoton 教授是一位对自己做事要求完美的人。除了对神经外科专业有所感悟外，对我触动深的是：在这个现代医学高度发达的国家里，他每年都要在北美神经外科学会(AANS)和北美医师协会年会(CNS)进行继续教育授课，每次授课他首先讲的不是专业技术如何，而是十分强调每位神经外科医生重要的观念是一定要爱病人，而不是爱疾病，医生爱心的培养重于能力的培养，要用与生俱来的爱心培养我们的同情心。(It is important that we grow in compassion ,it requires an innate feeling commonly called love,just as we grow in competence)。好的外科医生是有爱心和同情心(The best surgeons have a strong sense of compassion)，有技术没有爱心的医生没有价值(Competence without compassion is worthless)，好神经外科医生应该是精通你的患者(the neurosurgeon’s best ally in the treatment of neurosurgical illness is a well-informed patient.)。这些话语至今仍在脑海中浮现，鞭策着我在行医路上前行。A.L. Rhoton 从1972 年任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生经外科主任，1999 年1 月从主任位置上退下，佛罗里达大学神经外科是全美显微神经外科兴起和发展快的地方，他领导的神经外科伴随显微外科时代的发展进入好的年代，他在颅神经减压、经碟垂体瘤、听神经瘤、面神经保护和颅底肿瘤手术等方面享有盛誉。他善解人意，宽以待人，精益求精，使佛罗里达神经外科也达到鼎盛时期，神经外科在脑血管病、颅底肿瘤、小儿肿瘤、功能神经外科、脊柱脊髓方面步入全美前列，涌现出一批神经外科的卓越人物，如脑血管病治疗方面的教授Arthur L. Day, 脊柱脊髓方面的教授Richard G. Fessler, 小儿神经外科教授J. Parker Mickel 等。这些都是在Rhoton 教授任科主任期间，活跃的一批北美神经外科专家，在随着Rhoton教授退位主任后，这些教授也逐步离开佛罗里达大学神经外科。

▲作者1997 年在A.L. Rhoton 教授实验室工作。

A.L.Rhoton 教授在从事临床工作的同时，进行了长达40 年的显微神经外科解剖研究，发表论文400 篇，附有脑局部解剖照片1000 余帧，画图800 余幅，这些文章没有太多的文字说教，脑局部显微解剖照片和画图精美绝伦，一目了然，没有异议。他提出的视交叉位置变异理论、蝶窦变异理论、动脉瘤位置理论、听神经瘤与面神经和听神经位置关系理论等已成为当今世界神经外科专著的经典内容。美国神经外科杂志(Neurosurgery)分别在2000 年“显微神经外科幕下解剖与手术入路”和2002 年“显微神经外科幕上解剖与手术入路”史无前例的出版了A.L.Rhoton 教授显微神经外科解剖学专刊，以此总结和纪念他的医学实践生涯。A.L.Rhoton 教授同时设计出200 多种显微外科手术器械，为全世界神经外科医生享用，他培训了50多名住院医生，100 多名神经解剖博士后，其中华人7 名。他接受了1000 多名访问学者，在1998 年后，先后三次来北京、天津和成都讲学，非常仰慕北京长城，做出幻灯，在世界多地展示长城的雄姿。他曾是1972-1978 年的北美神经外科医师协会(CNS)主席，1983-1990 年北美神经外科学会(AANS) 主席，美国神经外科医师会(SNS), 佛罗里达神经外科学会(FNS), 北美颅底外科学会(NASBS), 国际颅面和颅底外科跨学科学会，国际神经外科技术和设备发明协会(AANS and CNS)主席; 美国外科医师学院(ACS) 总裁，美国神经外科医师资格考试(ABNS) 总管，美国医学研究生教育评审委员会(ACGME) 成员，及其它20 个亚洲、非洲、欧洲、大洋洲南北美洲神经外科学会荣誉嘉宾和会员。

▲1998年4月，作者协助A.L.Rhoton教授在美国新艾尔良主持的颅底显微外科学习班教学

A.L.Rhoton 教授在19938 年获得美国神经外科医师协会颁发的Cushing 奖，这是美国两大神经外科协会所颁发的高奖励，2001 年获世界神经外科联合会荣誉奖。他83 年的人生旅途中，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的夫人是他在华盛顿大学医学期间的学友，2 个儿子，一个是神经外科医生，一个消化科医生。2 个女儿，一个是生殖内分泌医生，一个是儿科护士。

▲1999 年A. L. Rhoton 教授访问北京，与作者察看病房患者

与A.L.Rhoton 教授虽然只有2 年的接触和学习，他为人虔诚，工作严谨，热爱医学的敬业精神，一心一意善待患者的责任感，促进和影响着我的工作和生活。深深感谢他提供我在他实验室工作的机会，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2012 年, 作者在佛罗里达Gainesville， 与A. L.Rhoton 教授80 岁生日时合影，中间是他夫人Joyce Rhoton